魯道夫曾見過這樣的場景。

那天他就如往常那樣，到山中去“放羊”，卻趕上了一個詭譎的壞天氣。

毫無征兆的午後，突然打起閃來，白色的閃電照亮整片灰敗的天空。接著，鎮西的樹林仿佛萌生了生意，墨綠色的葉片緊簇在一起，綿延數頃，於洶湧的風中蕩起粼粼碧波。

那四周空無一人，也本不該有人出現。因為他的放羊路是禁忌之路，眾人避之不及，無人願意踏足。

這是他的工作，也是他孤獨的使命。

可這次不同。因為他眼睜睜看著，從那無人之地，張揚躁動的綠海中間，緩緩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。

從遠處看，那人身量不高，不像是普通的成年男人或女人；步履輕便，也不像佝僂的老人。

但不管是誰，對魯道夫來說，或者對於他的使命來說，這都是一種無禮的冒犯。

魯道夫十分憤怒。

那會兒還離得太遠，他看不太清，無從辨認；等走得近了，天空及時打來一閃，照亮那人沒有表情的臉。

哦，闖入這裏的，原來是鎮上那個惹人嫌的孤兒，茍延殘喘的小臭蟲，許久不見，竟然躲在這裏。

這麽個小東西本沒什麽可怕的，魯道夫一拳可以打死兩個。事實上，他現在就想給那不懂事兒的小孩兒一個教訓。

可古怪的是，這小孩平靜過頭了。

從前弗蘭茲經常對魯道夫扔石頭——不止魯道夫，這裏的所有人都會遭到這樣的待遇，男女老少，無一例外。

這可不是簡單的惡作劇，魯道夫能察覺到他做這些的時候，眼中滲出無窮的偏執與怨恨，像與大家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。

相比於石頭，或許他更希望丟出去的是鋒利的刀，只不過礙於幼小的軀殼，才不得已向拙劣的攻擊方式妥協。

可這次相遇，弗蘭茲一反往常的態度，竟只睜著藍澄澄的眼，一眨不眨地回望，眼底澄澈得仿佛像是沒有游魚作亂的湖。

魯道夫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恐懼，促使他停下了腳步。

或許是由於對方那無波的眼神，陌生、冷淡，竟讓他聯想到睥睨萬物的造物主。

魯道夫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，居然對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心生懼意。

但事實上，早前，鎮上的各位也都開始忌憚起弗蘭茲來，所以賣酒的女人曾向大家建議過，圈養他，雖然那時已經不需要誰去犧牲了。

會上，寥寥幾人表態支持，剩下的大部分也全都默許了，只是沒想到，到頭來，主心骨坎婆卻沒同意。

“會招來更大的禍端。”那神神道道的老婆子語焉不詳。

人們面面相覷，坎婆的威望與神奇預言應驗的先例讓他們不敢反駁，不過有人的眼珠還是咕嚕咕嚕轉了幾圈。

“魯道夫，”弗蘭茲的聲音冷不丁打斷了他的回憶，“你是來救我的嗎？”

那孩子偏了偏頭，稚嫩的臉上恰如其分地浮現出天真的神色。

魯道夫沒有作出回答。

弗蘭茲見狀也沒不高興，自顧自地抱怨起來:“神經病伍德欺負我，把我綁在那片樹林裏晾了一個晚上。這天可真冷，風刮在臉上，刺痛得卻像在啃食我的血肉。”說完他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。

魯道夫突然想起前一陣子，退伍兵伍德到處炫耀時的言辭:“我幹了件好事兒，你們這群膽小鬼知道了只能摸到我的腳脖子……”

“昨晚陰得不像話，月亮都被遮住了，什麽都看不見，四周又濕又冷，我的骨頭僵硬得嘎吱作響，”弗蘭茲說到這，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，“我一直動彈不得——你看我的手，都被繩子勒壞了。”

魯道夫看著他伸出一雙潔凈的手臂，手腕上的皮膚也光滑如初。

弗蘭茲裝模作樣地揉了揉手腕，舒了口氣：“多虧了你救我，魯道夫……不瞞你說，我吹了一晚上的風，現在感覺有點發燒，我們還是快回去吧。”

回去？

太古怪了，況且他還要放羊。

魯道夫不想與這說話顛三倒四的小臭蟲多做糾纏，他轉身，揚起鞭子，往那幾只羊身上狠狠抽打了幾下。

“走。”他低吼一聲。

這幾只羊也不叫嚷，乖順得很，一被打就乖乖往前走動起來。

“魯道夫？”弗蘭茲不解地喊了幾聲。

那屠夫沒理他，一門心思趕羊，弗蘭茲也不生氣，緊緊跟上去了。

到了目的地，魯道夫殺羊，取臟器，擺盤，為獻祭儀式做準備，一切都按部就班，有條不紊。

他曾經是屠夫，來承擔這份使命最適合不過，畢竟除了他，再沒人懂得如何精準解剖而不傷到任何組織了。

“魯道夫，他們……”弗蘭茲欲言又止，面上隱約有些害怕。

在魯道夫的印象中，這是弗蘭茲頭一次露出示弱的神情，因為往常時候，恨意讓他變得勇猛莽撞，只一門心思想要對抗這座小鎮。

弗蘭茲流露出的這點軟弱，惹得魯道夫停下手中的動作，瞥了他一眼。

於是這個屠夫瞧著小孩無害的面容，在一絲若有若無的恐懼中，竟逐漸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。

把他變成羊，一個聲音在心底說。

伍德那個貪慕虛榮的家夥，向來只會吹牛，而他，幹得才是實事。

過了一陣子，魯道夫如期去放羊。

這次他遠遠得又瞧見一個身影，從樹林中迎著走來，那人臉上揚著驚喜的笑容，可他只覺得毛骨悚然。

這只魯道夫親手送上獻祭儀式的羊，現在竟完好無損地站在他的面前，熱情地招呼他。

“魯道夫，你是來救我的嗎？”弗蘭茲像見到期許已久的老朋友那樣欣喜，完全不記得魯道夫對他做過什麽，“伍德把我綁在樹林裏一個晚上，可我就知道，你肯定會來救我的。”

“風吹得我好疼……”男孩又在重覆和上次相同的抱怨了。

魯道夫殺了一輩子活物，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想逃跑的沖動，恐懼抓住了他的心房，讓他的臉皮抖動不已。

“我們回去吧，我好像發燒了。”弗蘭茲再次發出邀請。

魯道夫按下心中的懼意，不信邪地對弗蘭茲說：“我要先去趕羊。”

“那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於是第三次放羊路上，再次遇到那個孩子的時候，魯道夫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了。

他回去教訓了退伍兵伍德，還把伍德關在櫃子裏一個晚上，全當替弗蘭茲以牙還牙。

弗蘭茲歡快地宣布，他們兩個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。

……

回想起來，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。

現在，鎮上的人都已經墮入了邪神的胃口。他後來還去那個山洞前確認過，地上殘骸成堆，血流成河，無人生還。他是唯一的幸存者，這或許是神對他之前一直不辭辛勞放羊的回饋。

於是等風波過去，魯道夫便獨自重新開始放羊。

但弗蘭茲的噩夢依然重現了。

有一次的放羊路上，天氣突然變得和那次一樣不好，天空中打著閃，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，這熟悉的場面讓魯道夫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

不多時，一個小小的身影完好無缺地從那中間走來，走近了和魯道夫打招呼。

“魯道夫，”弗蘭茲的眼睛像瑰麗的藍寶石，劃過精光，“我回來了。”

魯道夫眥目欲裂，手中的鞭子掉在地上也無知無覺。

系統關掉了番外，循循善誘對林嬌嬌說：“這一個番外可以解釋你未完成的兩條主線。”

“你是說，布朗夫人遭遇了和弗蘭茲一樣的事情？”林嬌嬌頭皮發麻，“被殺死，然後重生？”

系統發出一個單音節，以表同意。

“那布朗先生之前篤定地說，‘真相就在這個鎮子裏’，是不是就說明，他早就知道了布朗夫人失蹤的真相？”

“或許。”

“所以他……是來為他夫人覆仇的？從一開始，就沒打算真的找出兇手，他只是想讓奧莉維全都下地獄？”

“可能性很大。”

林嬌嬌震驚了片刻，沒想到這兩個角色之間有這樣深的牽絆，也沒想到布朗先生早就知道了真相。

接著她問：“那……那枚戒指……”

系統：“不好說，有很多種聯想。哈珀警員或許確實與奧莉維站在一個立場上，想要那枚戒指應當也是為了維護這個立場。”

“那我當時，應當從魯道夫或者布朗先生這邊著手調查的，但是卻完美避開了與這兩個人的交流……”林嬌嬌萎靡道。

系統安慰：“不要緊，不管怎樣，我們這次依然賺了很多積分，足夠開啟所有系統功能了。”

林嬌嬌有了興頭：“是嗎！我看看！”

系統依言為她打開了面板，只見上面的玩家信息、副本信息、背包以及刮刮樂全都點亮了，除此之外積分還剩了5萬多。

“這個刮刮樂是什麽？”

“是為玩家在危機時刻準備的隨即金手指，40萬積分一次，380萬積分十次。很多人用這個功能保住了性命。”

林嬌嬌剛想說真貴，卻聽系統突然出聲提醒她：“有人來了，你快要醒了，宿主。”

是程琉？

林嬌嬌心中隱隱約約生出一種期待。

# 是誰殺死新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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